我经历的一八○二年和一八○三年——德?拉阿尔普先生:他的死
我赶回巴黎看望一位处于弥留之际的人;在十八世纪,他属于二线的杰出人物,这些人物构成社会坚实的后卫线,是社会宽阔和巩固的基础。
我是在一七八九年认识德?拉阿尔普先生①的。同弗兰一样,他爱上了我姐姐法尔西夫人。他来的时候,短小的手臂下夹着三大本他的作品;他的光荣无法征服桀骜不驯的心灵,这令他感到吃惊。他言辞激烈,表情生动,因为时弊大动肝火;一次到部长家赴宴时,他觉得饭不合口味,叫人给他煎一个摊鸡蛋;他吃饭用手,袖口拖在碟子里,对赫赫有名的大老爷讲一些有哲学意味的粗话,而老爷们居然十分欣赏他的放肆。但是,总的来说,他为人正直,开明,在感情激动的时候能够保持公正,善于发现人才,赏识他们,能够用美好的诗句或美好的行动表达惋惜,如果他觉得有必要,也乐于表示悔恨。他没有错过他的目标:他由于宗教信仰,趣味而变得崇高,只对亵渎宗教的言行表示轻蔑,只憎恨“革命语言”,我看见他死的时候,像一名勇敢的基督教徒。
①德?拉阿尔普(deLaharpe,一七三九—一八○三):当时著名的文学批评家。
我流亡归来时,宗教信仰使拉阿尔普对我的作品产生好感,尽管他有病,仍然坚持工作,给我念他写的关于大革命的长诗的一些段落,我注意到,诗中有一些针对当时的罪行和针对忍受这些罪行的“诚实人”的强有力的诗句:
但是,如果说
他们胆大妄为,
你们听之任之,
压迫者越残暴,
奴隶越卑劣。
他头戴白帽,身穿棉衣,忘记自己是病人,扯着嗓门朗诵;随后,他把他的笔记本丢开,用几乎听不见的微弱声音说:“我受不了啦,我觉得胸口里有一只铁爪在抓我。”不幸得很,此刻碰巧有一名女仆走过,他有意提高嗓门,叫道:“滚开!滚开!把门关上!”一天,我对他说:“为了宗教的利益,你应该活下去。”“是的,”他回答说,“这对上帝有好处,但他不乐意,我这几天就要死了。”他重新跌进扶手椅里,将帽子盖住耳朵,用他的顺从和谦卑补偿他的骄傲。
在米涅雷家的晚餐上,我听见他以极谦卑的语气谈论自己,说他没有做任何超过别人的事情,但是他相信艺术和语言在他手中没有退化。
德?拉阿尔普先生于一八○三年二月十一日离开人世。在哲学的一切安慰中,《四季随笔》的作者几乎同时去世,而德?拉阿尔普先生死的时候,享受宗教的一切安慰:一位被人抚慰,另一位被神抚慰。
德?拉阿尔普先生于一八○三年二月十二日安葬于沃吉拉尔门公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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